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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TMS45: 生命辽阔,至虐至美 [复制链接]

UTMS | 2019-01-16 15:34 1011 0
本文原发于公众号“黯淡蓝星”,作者:刘颖

几年前,听梁文道的一段演讲,其中一句话令我战栗:我们大部分人活得好像不会死去一样。

在山野里,速度是很有尊严的选择。

选择了追求速度的人往往是那些敬畏自然的冷酷、了解人类渺小的人。这也意味着选择了没有捷径的路,用成倍的付出供奉心中的敬畏。

我所言是一种慎重的选择,而绝非鲁莽,或是为了战胜什么。

对于自然来说,时间微不足道,千百年不过一瞬。

对于追求速度的人而言,敏锐地把握活在当下的分秒,在这个层面上,他们的生命变得辽阔。

八角棚海(海拔4300m+),赛道途径至高点附近,远望四姑娘山,此刻静美。

许多人去四姑娘山徒步、登顶过大二三峰、尽览双桥沟长坪沟的秋色冬景...…但这些平常而喧嚣的活动都不足以让我心动。

学会了用速度敬畏高山以后,因为UTMS去年一张八角棚海的宣传照,我选择用这种最为顺应内心的方式探访四姑娘山。

45k,全程海拔在3500m-4300m之间,累计爬升2600m+,关门时间14小时。

每一次的冲线总有复杂的情绪,UTMS之所以更为特别,大概是自己第一次掐着点接近关门时间完赛。途中不免有多次问过自己,亦被人问起,会不会赶不上关门。我说,不会的。

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

赛前半年就报名开启,在衡量了自身的能力、可行性后选择了45km组别,完全没有考虑60km所谓观赏日出风景的好处,毕竟连完赛都没有七八分把握的人是没有资格和闲情逸致谈什么欣赏风光的。

组委会配套的客栈和成都四姑娘间大巴预定非常方便,想必是累积到第四届的经验效果。赛前一周更是收到了大巴车车长的好几条短信,组了微信群时而为我们分享信息。这些细节让我对组委会的细致、高效有了靠谱的信心。

直到今天回顾整个赛程我对组委会的印象都是十分肯定的,我是个bar很高的拧巴maximizer,所以看到组委会的总结帖“不完美小孩”时也觉得格外亲切。至少于我的标准和参赛经验里,我愿意给UTMS组委会树标杆。

将近五个小时的大巴抵达金子街,入住客栈后去领物,由于行李都已经放下偷懒少带了几样强制装备,志愿者微笑着跟我说这样是不行的,结果自然是打道回府重来一遍。

看来组委会也够拧巴,不,是有原则。

理应如此,性命攸关。

原本只有一个大致的拉练适应海拔的想法,看到朋友圈有跑友已经提前到达开始熟悉赛道,计划也就明晰起来。有两天的时间,根据可行性,一天走赛道最后一段,另一天则是起点到CP1。

从客栈出发顺着赛道唯一一段2km不到的公路切进山,路标明显,肆意地享受高海拔秋色与远处的四姑娘山雪峰时,却不曾想跟随着红色标的的目光是盲目而想当然而的,眼看手表的海拔已经显示超过4000m,我开始意识到自己跑偏了。

却因为高山草甸的风光辽阔而无法止步,索性勇往直前,直到无法回头,查看轨迹后我做了确认,这绝对不是最后一程的路径。(无意之中反穿了60k组别线路)

但将错就错,到达喇嘛寺再折返回来找到正确的路恰是一个理想的环线,于是一路下降后终于找到了分岔路提示。

返回正轨的一路,发现这一程并不如“我以为”的轻松。越野跑最后一段往往放水,这种并无根据的经验总结在UTMS的赛道上好像...…水得不够明显。但与此同时,我在心底也有了理性的预期,想必赛道整体的难度相应会高很多。

晚上参加了技术说明会,尽管信息早已披露,但一些难点、要点的高度概括与强调对我的完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近几年的户外活动和工作性质的结合让我变得愈加审慎,滑坠是最令我心惊肉跳的字眼,它们反复出现在各种户外事故的报道中。

在到达的第一天晚上,我实则有些不适,可能是因为提前服用抗高反药物的副作用,足足睡了十个小时,做了两个光怪陆离的梦,其中一个犹如盗梦空间:我的意识操纵着我的身体去山里拉练,结果在一个陡峭的山脊上反复尝试后,忽然失去平衡滑坠。我的意识感觉到梦中的我的意识极其恐慌:如果操纵的身体已逝,作为意识的我是否也即将消失?而做着梦的最外层的我则试图玩着古老的清醒游戏:这仅是梦魇罢了。

但无论如何,滑坠将是致命失误,极小概率事件,但对于个体而言,非生即死。

第二天按照原定计划,拉练了起点至cp1卡点的路并原路折返。想到起跑后还是一片漆黑,艳阳之下的景区风光还是该尽情享受。

与此同时,结合前一天的路段跋涉,也对赛事关门时间的要求有了一个大致的体会:按照自己的习惯性节奏和保守计划,时间将非常紧张。

然而正因为有了这两段体会,自己也基本定下了战略和方案,只要挺过中梁子,完赛的定局便明朗了。

明明可以做到的事情,卻等到失败了再去后悔,不是很无聊么?

45k早五点出发,尽管前一晚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收拾装备,早起仍然在细节琢磨上追加了半个小时。客栈为我们准备了早餐,但除了粥之外几乎吃不下。

到达起点检录,又是一轮强制装备检查,排队时我们身后一位女选手同我们聊起来,说起她的朋友百公里组别晚10点已退赛返回。早起不是我的强项,迷迷糊糊之下攀谈,等到检录完毕,才突然醒悟:刚才同我们聊天的不是大大姐么?我在崂山100起点也遇到她,是份缘吧,于是转身找回她又聊了几句,为彼此加油。

第一程如我此前的保守计划,不快不慢,与白天的胜景截然不同,黎明前的高山草甸幽深莫测。许多人在极速赶路,不知不觉间联想起了指环王里三人一起追讨强兽人的那一段跑山,精灵王子吐槽说,他们快得好像身主人在身后鞭策。十多年后,我才领悟,指环王原来是一部超级越野跑风光大片...…(新西兰若举办指环王越野赛,我断然参加,此处脑洞大开。)

自娱自乐,不动声色地在内心笑够,踩过半夜里已经被低温冻结成冰的泥地到达了打尖包CP点。看了眼时间1小时40分左右,比预想中慢一些,多少受了周围环境的影响:起步保守而被淹没在配速一般的人群里,往往会随波逐流。

打卡点由于一台手机没电,排起了长龙。有人开始焦虑、有人试图插队。事已至此,再折腾也于事无补。我则淡定地弯腰系系鞋带、补充水分,等到打卡恢复第一时间补录后随即离开。

到CP2是最具挑战的大爬升和赛道至高点4400m,经过一段起伏的土路,天色渐渐亮起来,眼前的高山雄伟壮阔。跑过溪水上的木桥来到高山的另一侧,地面开始出现略微的积雪,昭示着大爬升即将开始。

爬升不久,随着海拔缓升,积雪和暴露的冰面情况加剧,有人开始穿上冰爪,尽管因此会耽误时间被多人超越,我也断然决定跟风。谈不上错与对,走出树林之后的一段大爬升无积雪,我穿着冰爪跟随长龙攀升,时不时超越,如若再走一次赛道,选择完成这段爬升后再换冰爪显然是更好的解决方案。

等真正上了雪线,冰爪则让我感到踏实。温度骤降,四周白茫茫一片,排队的长龙让人联想起攀登雪山的场景。有零星一两个60km选手因关门正在下撤,此时的我们还未真正体会这场残酷的淘汰,只是庆幸自己尚有尝试的机会。

垭口的风有些大,我把冲锋衣的帽子也戴上,至于温度有多低已经无暇顾及。在经过了几位于艰苦环境中工作的摄影志愿者之后,抵达八角棚海cp点,此时离关门时间余30分钟,我补给了一些热水后便匆匆离开。原本立志绝不拍照浪费比赛时间的我,在经过八角棚海时,情难自已地说服自己放纵一回。

沿着八角棚海经过至高点4400m,更显要的挑战才刚刚开始:积雪深厚的横切路段。每一脚踩下去,深浅不一,暗藏的石头难以预测。走在我前面的男选手专注速度,胆肥的他不惧滑倒,但时而倾斜向悬崖外的身形着实让人捏一把汗。

我显然不是平衡感很踏实的人,重心也较高,于是用靠内测的手仗插进深雪确保安全,这样即便滑倒也不至过偏,脚下则尽自己所能加快脚步。过往的冰雪山地经验非常有限,即便有也与危险的横切、快速通过相去甚远,但倒也不至于陌生害怕,更多的是审慎地避免危险。所以当身后女选手建议我横切下坡的地势可以借助脚跟踩实后,我便更加肆意地践行。

最险要的横切部分,有提前部署的绳子倒也让人感到安心一些。

走过了满是冰雪的横切,曙光尚未降临,伴随海拔下降,紧接着的是冰石混合路面,在狭窄的过度部位有组委会的救援队人员驻守,当我看到一处险峻过道上有残冰时,他提示我并不滑大胆走。

偶尔也会有遇到错综复杂向下倾斜的全石横切。在一处乱石大下坡,对我这般的江南选手是快速通道,跑过后遇到这样的过度山脊,由于前方没有其他选手,我竟然一念之差爬上了更为险峻的山石,小心翼翼不敢惊动松动的石板,等回过神来,其他选手已在我脚下方通过。如在平常,这波作死的操作我是决然避开,但为了速度,竟被逼上梁山。

到一处被阳光沐浴的山谷处,我预测冰雪路段大势已去,于是摘除冰爪雪套,并不跟风其他选手坐享阳光的闲适,继续前行。

这一段的主要任务下降700m+尚未完成,却不曾想竟是个大雪坡。由于雪质松软、坡度奇大,在我之前的选手已开始将屁降升级为屁滑。见状我也不甘人后,甫一下滑,急速下降,起初还有些心喜于自己新习得的技能,却很快陷入了纠结:积雪虽深但埋于其下的石头高低不平,速度越快摩擦愈剧烈,颠簸的痛感不可避免。再一想到轻薄的冲锋裤可能已经不堪重负,一个不留神,竟然莫名之下整个人飞起翻了个身,以卧姿滑下一段,翻身再起继续前行,才发现因为积雪持续堆积于身上,持续下降则需要体力加速度,整个雪道滑下来竟也耗费了相当大的体力。

回到土路后起身,往后一摸,冲锋裤果然报废。一路向下,前面的女选手也是同样情况。她回头问我,你裤子没破?我颇为阿Q地答,破了,但我脱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到达花海子CP点早已过了午饭时间,经过了长时间冰雪低温作战,我感觉自己需要一些能量摄取,补给了一些粥、鸡汤,有女选手跟我说,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原本以为还有五十分钟关门的我突然听到志愿者提醒:还有二十分钟,请45km选手及时离开。我才意识到自己看错了关门时间,抬头看着面前400m+的一个漫长陡坡,一狠心直接开始攀爬。

一路赶超了很多人,花海子关门时,我向下看时早已经望不到CP点的帐篷,再一口气上到至高点,前方的路段平缓起来。再度跑起来,但好景不长,脖子后方的不适开始传来,跑起来有一种隐隐的头疼感。我不清楚是否因为长时间在4000m奔跑的原因,还是两点多的温度、光照和高原风让我晕眩,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因为速攀而低血糖。

于是塞了几块巧克力和能量糖,再活动了一下脖子,似乎感受好了一些。由于进一步意识到关门时间的紧张,我不时地检查着手表显示的完成公里数与号码牌上距离下个CP点的路程和时间,在心里数次算计所需配速,从而调整节奏。眼见着还有四十分钟和2km不到的路程,出现在眼前又是一个上坡。

有选手似乎已经选入绝望:只有40分钟,这么大一个坡,还来得及么?

不知道,抓紧往上爬吧。我回答了一声,匆匆离开,这一次爬升,略略停下了一两次,与其说是无力,更是心累吧。

几位原本在我之前的选手也已显出疲态,速度一再下降,我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却不敢止步。

过了中梁子,最大的困难就克服了,完赛的可能性急剧上升。

我对前路是乐观的。

还有22分钟,我到达了中梁子打卡点。这里的热水真烫,想到接下去的长下坡我补充了水袋的水,又去上了个厕所。这一体验,非常,深刻。

近视选手的乱石湿地下坡,飞不起来。我在平衡安全和速度的前提下,尽量加快,一路被人赶超,但想到之后的路将趋于平缓,内心也不急不慢。

不曾想等进入到长坪沟往枯树滩不多久,头昏无力的情况加剧,此刻的日照格外剧烈,温度陡升,联想能力过人的我又开始怀疑自己将要中暑,于是更换了一个透气薄帽继续前行。

但跑是实在做不到了。就这样拖拽着身体再次仰仗大脑算计着剩下的时间,这一段崎岖不平的马道上,时不时有游人骑马悠闲而过、更有当地人策马奔腾。

接近卡点的路上遇到志愿者,他告诉我尚有900米,得抓紧不然就要被关门。

听到关门二字,我拔腿就跑,打卡后只剩下12分钟。

没有停留一秒,我跨过木栏走上了反向栈道。这3.3km的栈道40分钟,走是断然走不到的。我不知道换做别人,每个CP点都只剩下10来分钟的余地,会是怎样的心态。

周围闲庭散步的游人越来越多,时而听到他们议论,却并不放在心上。在这个世界上,互相无法理解的人类何其得多,不值得耗费生命的能量。

到达喇嘛寺,剩余13分钟,我顺利踩在了组委会要求的配速底线上。

到终点的路上还有500m爬升,志愿者如是说。这一刻我已经对这样的“坏消息”免疫,尽管上坡已经慢到不可思议,但内心很从容,我已经要完赛了。

再次踏上这段已经预习过的赛道,感觉还是不同,状态的不同、傍晚的凉意使得我对一些路段感到奇怪的陌生。一次次爬升,身体有些挣扎,但意志却更坚定。

半程过后有男选手问我,还来得及么?

我说放心,可以的。

又爬升了些许后,我看到了熟悉的下坡。

还剩下半小时,很多人都开始冲刺,最后那段土路下坡,我也破天荒地飞起来,下到公路,有志愿者催促起来,快跑起来。

我倒数着公路的弯道,回到熟悉的游客中心附近,志愿者指路,还需沿着河道绕去终点,我庆幸自己行事总是留有余地。

打卡,距离关门剩余10分钟,主持人的热烈召唤响起,我冲过了终点,迎接我的是一条神圣的哈达。

山与山不曾相遇,但人与人总会相逢

又一次怀揣着平稳的心态完赛,即使掐着点赶着路,即使这是一路难度首屈一指的赛道。

部分选手已经是第二次、第三次参加UTMS。我想除了高海拔越野一路的风光,更多是来自内心的召唤:

这份召唤是不屈服;

是做难一点的事;

是与命运的抗争;

是聆听自己心声的征途;

是敬畏自然的渴望……

回顾这几天的历程,有过许多简单的点头之交。

在休息站一位在沪工作的成都跑友跟我分享当地爬升过瘾的月赛,而曾经我们又恰好都跑过TNF莫干山;

在比赛群里认识的上海跑友在检录处与我打招呼,说我没有睡醒;

换上雪套,身后有人叫我,45307,你的雪套系带踩在地上了,随即又有人帮我扣进鞋带里;

我捡起一只冰爪,追还给前头的女选手;

往枯树滩的路上晕眩,有男选手跑上来跟我说,要加油啊;

在终点处遇到大大姐,她跟我谈起自己加上羽绒服被人超越的故事,又提醒我此时要注意保暖;

回客栈的一路,两位志愿者看我上坡困难,主动来搀扶我,并嘱咐我回去先喝热水、别急洗澡;

赛后早餐时翘着腿,客栈老板关切问我,没有受伤吧,我们相识的一些选手膝盖受伤了,得保重啊;

咖啡姐姐跟我说,希望我们肠胃炎患者可以少受一点伤害;

和成都的跑友们一起吃牛肉面,一句安全完赛最是重要。

在成都机场候机,翻了一个多小时罗静的微博,为她第二年的完赛首野而感到高兴,也深深被她的坚韧而感染。又翻到一张罗静在Ueli坠亡前打照面时的照片,命运便是如此擦肩而过。

2017UTMS罗静对自己的退赛总结

2018罗静完赛UTMS45总结

2017罗静攀登洛子峰途中遇到Ueli,也是他生前的最后影像

我想这份短暂的缘分恰是:因为你们的存在,我对人类世界稍微有了些好感。

命运的本来面目是残酷

总有一些越野赛是为了普及、为了提升入门选手的信心。于是也必定有另一些会无情揭露残酷的真相。

在我看来,这真相远不止体能、技术能力不足这么简单,它就如同一面照妖镜映出我们人生的缺憾。在特别艰难的时刻,越能考验一个人的灵魂与智慧,于人生各处皆是如此。

同未曾历经过这种历程的人,是很难以言说什么的。有工作上的异国伙伴跟我开玩笑说,我觉得登山是特别无用的一件事,你爬上去,你又得下来,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我在设法回答登山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拷问时,常常在自己构建的狭隘世界里寻找获得什么。

我说过,我特别不喜欢为了所谓健康而参与户外活动这种说法。在我个人的解读里,那种肆意向自然索取的贪婪让我内心不安。

再进一步,当我在UTMS45的技术说明会上看到这一则抒情篇时,我似乎重新明白了些什么。

失去何尝不是一种“获得”?

Just like you will need to unlearn something while you are always learning something new.

跑过UTMS45终点的我,失去了一些东西,而生命也因此而变得辽阔。

这是一次艰难地尝试,也正因为艰难,它留在我人生里的印记也将格外深刻。

有一天,我想我还会重新回到UTMS,为了再去云端追寻那纯粹的自由。

最后,祝贺我永不言弃的牛哥大奖赛夺冠。

嗯,UTMS45的这一天,真的是一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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